我家的女人(我家的女人们（3）)

手机突然响起来，急促的微信语音铃声。 还没睡醒，我知道一定是老妈。别人这个时候不会打电话。 为了不吵醒爱人， 我赶紧摸到手机， 拿起来，果真是老妈，赶快接听，然后迅速走出卧室。 我尽量做到小声，关上房门的时候，看到爱人重重地翻了一下身， 又把被子往头上盖了盖。 他肯定也被手机铃声打断了睡眠。

电话一接通，“啊，我梦见你姥姥了。”老妈心急火燎地说。

父母八十了， 说实话，这么早的电话，总让人心惊胆战。 原来是梦见去世已久的姥姥了， 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我傍天亮得时候， 就是刚刚，梦见有两个戴着很高很高帽子的人，穿着黑色的衣服， 用大大的铁锁链锁着你姥姥来找我， 你姥姥满脸的眼泪， 哭着说，找不到我。阎王爷说我还欠着别人八个鸡蛋，必须要还。否则要继续在阴间受苦，不能转生投胎。 你姥姥很瘦很瘦，身上的衣服旧旧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又冻又饿。我那可怜的妈妈啊…….” 母亲的语气里全是惊恐与难过。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你不知道啊， 那两个押着你姥姥的人有多可怕，长得很高很高，戴着高高的帽子，一脸的狰狞啊。 ”

我尽力安慰老妈，试图让她安静下来，别害怕。这是噩梦， 睁开眼睛就没有了。

老妈悲痛地说：“你姥姥不找我，还能找谁， 三个舅舅早早就死了，没有一个能活过了六十岁。 你二姨身体一直就不太好，我估计，你大姨二姨都不在了啊。 她不找我找谁呢。”

“妈， 你今年过年给没有给姥姥烧纸？”

“没有烧，人家现在都不让烧，警察城管都不让。 没有几家烧的了， 又搬家了，过年，忙着归置东西，天天都很忙，顾不上。 ”

我叹了一口气。 我老妈，无事都要喊着忙。 过年，姐姐去南方和公公婆婆丈夫一家团圆。把小狗托付给了我。 我在父母家，一天三顿做饭给一大家子人，收拾家，加上照顾小狗果果。 老妈从不进厨房帮忙，还喊着腿疼腰疼的。 那都是坐在电脑前打扑克累的。 她归置东西了，这倒是真的， 年前刚搬了家， 家里东西多，舍不得扔掉。 总算在我们的帮助下搬完了家。 家里的零零碎碎，都要归置。 我和姐姐都没插手。

她的东西，我们最好不碰。 刚结婚后不久， 我和爱人回家看父母， 买了很多水果什么的。 临走的时候，老妈指挥老爸抬一个旧衣箱子，就是那种长方形，实木的箱子。爱人怕老爸闪了腰， 就过去帮助老爸抬了一把。 当着父母和弟弟的面。 而后我们就走了。

过了两年，带着孩子回父母家， 赶上寒潮降温的天气，就在父母家住了下来。 白天，爸爸上班去了，只有老妈和我，还有两岁的宝宝。 孩子睡午觉呢。 我和老妈在客厅看电视， 老妈说电视不好看，关了电视。突然脸色一变，铁青着脸对我说：“ 我问你啊， 咱家的乾隆通宝和大洋是不是让你拿走了？”我一愣，这话从哪说起啊。 那几个大洋和乾隆通宝的铜钱是爷爷留下来的，我们姐弟都见过，谁也没当回事儿。 后来去哪里了， 是不是老妈收起来了，放在什么地方，我们可都不知道了。 家里很多的东西就是那样出现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有的就再也不见，有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出现了。

我说不知道啊。 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老妈声色俱厉地说：“你就是心虚了， 要不怎么喝水。 你是我的孩子， 知子莫如母。 想骗过我，没门。 哼。 你姐很少回家，她回家的时候都是年节时候，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不可能偷拿我的东西。 你弟弟一天不着家，天天下了班就往外跑，再说了，我的儿子什么样，我很清楚。 就你，没事就来家， 三个孩子里，你最尖， 他们两个都不如你。 那个箱子，我想来想去，就你们两口子摸过。 要不韩伟怎么想着帮你爸抬箱子。 你们抬箱子的时候，趁我没注意，就得手了。 得手了，你们就赶快溜走了。 你们都是有目的。 得了吧，自己的孩子，我就不说啥了。 赶紧把东西还给我， 这事就算过去了。”说完，把手伸出来， 生在我面前。 我都快被她气疯了。

老妈如果当了演员，这段戏， 我要是导演，得给她打120分。 台词一气呵成， 一点都不打喯， 声情并茂，表情丰富，抑扬顿挫。

当时的我简直出离愤怒， 同她大吵一架， 当即打电话给韩伟，告诉他立即来接自己和孩子回家。 然后进卧室，收拾了自己和孩子的东西，韩伟一到，就叫醒了孩子，穿上衣服走了。 韩伟没有上楼，那时还没有买车，打了一个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等在楼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了我和孩子顶风冒雪，回了自己家。

现在，我还能记起当时的心情。 这样的母亲，能找到与她相比的，真的不多了。

过了好几天，我才告诉爱人前因后果。 韩伟也生气了。 从那以后陪我回娘家就不像以前那样积极了。 姐姐知道后，给父母好顿说，又来劝了我好多次。 过年的时候，我们三口回家吃了顿饭，下午就回来了。 老妈一脸尴尬。 我全当她是空气。 从那时候起，我在心里和她有了很深的隔阂。 不想和她说话，也不想正眼看她，不想给她买东西。 买东西的时候只想着给爸爸买。 现在其实也是这样的。 无法从心底里亲近她。

这次搬家，父母舍不得花钱雇车，我们开着自家SUV一次又一次运东西。 但是没有帮父母归置。 不伸手。 省的他们疑神疑鬼，东西什么丢了的。 姐姐只回来了一次， 她说工作忙啊。 周六周日有时候要加班，家里还有小狗，小狗很可怜，整天就是自己在家里，周六周日才能带小狗出去晒晒太阳，家里还有一堆的衣服要洗， 厨房也很久没有收拾了， 她去年的羽绒服还都放在那里没有洗， 她还要参加单位组织的学习人物，在网上答题， 单位组织的旅游她有好几年都没有参加了，她的婆婆现在身体不好，可虚弱了，……… 姐夫和外甥女都在外地工作。 不回家也有理由。 姐姐偷偷跟我说咱妈现在还一口咬定她的大洋钱儿和乾隆通宝都是被你们两口子拿走了。 随便吧。 她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人， 她认为的事她能东拉西扯找理由去圆她的理由， 随便她。 我发现，自从我不太在乎她的言语她的喜怒， 更不在乎她这个人之后，心里好受多了。 要是认真她的话， 早被她气出心脏病了。

过年的时候，亲戚来串门，父母怀着感动的心情说:” 儿子可孝顺了，很挂着我们，怕我们搬家受累， 非要回国帮我们搬家， 大老远让孩子跑回来干什么， 我们没让他回来， 我们自己就搬了。 现在多方便呐， 打个电话，搬家公司的车就到楼下了， 人家帮你搬。 太方便了。 一点都没受累。 ……” 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她的大孝子，出国后就回来了一次，这一次，还是问她要钱的。 打个电话车就到楼下了，也就是能叫回我们一家三口。 她还能叫回谁来？ 搬家公司，她舍得花钱吗？ 所有花钱受累的事儿，她统统能想起来的就是我。 我欠着她的，这一辈子都要还啊还啊。

现在慌了。 一大早上，不管我们一家是不是睡觉，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了电话就大声地自顾自地说起来，跟本也不会关心我们怎么样的状态。 她也只能打给我， 姐姐通常不回她的电话，就是很少回应。

“那就赶快买纸钱什么的，问问邻居，有这方面明白的，让人家指导一下，赶紧给姥姥烧纸钱吧。 毕竟姥姥都托梦过来了。”我这样跟老妈说。 已是睡意全无了。

可怜的姥姥。 一辈子辛苦，与人为善，死后居然还在阴间不得超生？ 为什么是这样的？

常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善良的人，给予良善， 为什么会被阴司羁押不得超生？ 姥姥会欠人家八个鸡蛋，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鬼神暗中记录着人在世时的一言一行吗？